50多岁的刘女士体型肥胖，暨BMI（身体质量指数）≥30。睡眠监测曾显示她每小时呼吸暂停超40次。已经是明确的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合并肥胖的她，找到广东省人民医院睡眠呼吸科欧琼教授就诊时，却婉拒了专业的采取睡眠呼吸正压通气机治疗的建议。第一年随访时，刘女士还能反馈自己的情况。随访到第二年时家属却告知医生，刘女士已经在睡梦中走了……
“像这种伴有中重度睡眠呼吸暂停的患者，如果不治疗，有很大的猝死风险”，在欧琼主任长期的睡眠专科门诊中，类似明知患病，却对治疗依从性极低的悲剧性结局案例并不鲜见。被称为“睡眠中沉默杀手”的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OSA），在我国已侵袭约1.76亿人，患者数量居全球首位。更令人警醒的是，一半左右的中重度患者伴有肥胖，而患者主动就诊率不足3%，疾病的认知率也极低。广东省人民医院睡眠呼吸专科主任欧琼教授痛心疾首“太多人不把打鼾当回事，却在睡梦中付出生命代价”。
广东省人民医院睡眠呼吸专科主任欧琼教授。
认知鸿沟：
每五人中一人患病，超九成患者不自知
“打鼾声突然中断，几十秒后伴随猛吸气的鼾声再起——这是OSA最典型的警报。”欧琼用临床观察到的细节揭示疾病本质。与普通打鼾不同，OSA患者在睡眠中因气道塌陷导致呼吸暂停可长达60秒以上，整夜经历数百次“微型窒息”。
《柳叶刀》研究预估我国中重度患者达1.76亿，而欧琼团队的社区调查揭开更严峻现实：20%表面健康人群存在睡眠呼吸障碍。“这意味着每5个成人就有1人患睡眠呼吸疾病。”更触目惊心的是就诊率，100个患者中仅有3人因睡眠呼吸问题主动就医。“当公众还认为打鼾等于‘睡得香’时，OSA已悄然成为公共卫生危机。”
诊室里常见两类患者：一类像刘女士般不重视而拒绝面对现实；另一类则是32岁的陈先生——肥胖合并慢性心衰，爬三层楼就气喘吁吁，却从未认知到打鼾与疾病关联。“这类无症状患者最危险，缺氧已损伤了心脏却毫无觉察。”
肥胖困局：
过半患者深陷代谢恶性循环
在欧琼的诊室，超重/肥胖患者占比超50%。“颈部脂肪堆积直接压迫气道，体重增加10%，呼吸暂停风险激增6倍。”她指出肥胖是OSA最明确的可逆因素，但更深层危机在于代谢死循环。
“OSA导致的缺氧会触发炎症风暴，引起瘦素抵抗和胰岛素异常。”欧琼用代谢图示解释恶性循环：“肥胖引发OSA→OSA加重代谢紊乱→代谢紊乱促进肥胖。”那位心衰患者陈先生的检测数据印证此机制：重度缺氧状态下，其胰岛素敏感度比常人低40%。
打破循环需双管齐下。陈先生在呼吸机改善缺氧的同时，接受专业体重管理。三个月后体重从100公斤降至80公斤，心功能显著改善。“现在他轻松爬楼，连搬家计划都取消了。”欧琼强调，“对生活方式干预无效者，经过系统评估后通过药物方式来辅助进行体重管理、减重也是必须的。随着我国日益重视全民体重管理，更是推出了‘全民体重管理年’项目，加上创新型减重药物研发不断取得成果，我国也陆续批准上市了临床证实有效的创新型减重药物。”
全身摧毁：
从心脑损伤到家庭崩解
OSA的摧毁力远超公众想象。“它最致命之处在于诱发心脑血管事件。”欧琼主任向南都记者展示一组震撼数据：OSA患者全因死亡率是非患者的8倍，90%难治性高血压伴有睡眠呼吸障碍。类似文前提及的刘女士那样大概率因为睡眠呼吸暂停诱发猝死的案例在临床中并不鲜见，“长期缺氧使心脏像被反复捶打，终致崩溃。”
OSA让社会、家庭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一位高管因严重嗜睡在董事会现场酣睡，最终失业；一名货运司机在高速路上突发嗜睡酿成追尾；更多家庭因鼾声分房而眠。我们接诊过因鼾声离婚的夫妻，丈夫直到失去家庭才就医。”欧琼特别指出，OSA患者车祸风险是常人7倍，但最普遍危害是隐性生产力流失：“患者工作效率平均降低30%。”
破局之道：
早筛早治重塑生命轨迹
对OSA干预的转机在于技术创新带来的更为便利的筛查和诊断。
“便携设备可居家初筛，新型可穿戴装置结合AI算法，偏远地区也能远程评估。”欧琼主任向南都记者演示了手机上的筛查程序：简单填写筛查问题后，系统即时生成风险分级。“对打鼾、肥胖、高血压人群，早筛就是保命符。”
治疗需个体化组合拳。持续气道正压通气（CPAP）可迅速改善缺氧，对于超重和肥胖人士，体重管理是治本之策。“有患者通过减重联合呼吸机，三个月从重度转为轻度。”欧琼以诊室里的中风患者为例：15年无法独行的他，经三年OSA规范治疗，如今能独自坐公交复诊。
“别让鼾声成为丧钟。”欧琼的呼吁，“那位离世的刘女士若早半年治疗，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把健康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一次睡眠监测后积极接受干预，可能重写健康剧本甚至人生轨迹。”
采写：南都记者王道斌通讯员郝黎张蓝溪张诚斌
摄影：南都记者蔡文茵罗雪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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